远离集镇，地处田畴的变电站，到了晚上八九点只有十来辆车行，八九个路人，再晚点的十一点、零点后，回家的路人都入梦了，偶而还有办完事的人才赶急开车回家。
院墙外的公路被路灯照亮，那是一个光亮的平面。再扩展到路边立体的护栏，顺一个斜坡，灯光铺到一块稻田的边缘。月份还是正月，没有月亮、星星，从黑夜里吹来的风有点冰凉，不至于太冷。高过寒冬的温度，没唤醒冬眠的昆虫，才不见飞蛾、蜻蜓飞来。
没听到蛤蟆、蛐蛐、螳螂的歌声，桥那边山上春波罗（猫头鹰）的夜曲隔几个时段弹奏一段......太寂静了，连祛道河的流水都静音了，封存到看不到的夜幕里。
墙顶上路灯的直射，没把光影下院墙、铁门的影子拉长，像中午的阳光照到我的身上，缩小的影子就到脚边，行走的脚步无法踩到.......墙影、门影就到底下。
隔过两百米距离，我站在锁了的铁门边，听不见值班室、开关站电气设备正常运行的奏鸣曲。如果是除夕之夜，夜空被烟花灿烂，寨子被鞭炮热闹，隔了五百米、一千米、两千米，变电站也一起喧嚣，年的气氛没有清淡，从空气里闻到的火药味、洋硝味很浓。
过了年的正月夜，还没去工作、打工的人待到家里、寨子，把剩得不多的时间切割成三份，一份孝敬父母、一份亲热儿女、一份花到亲戚、朋友、同学家。这样的机会一年只有一次，时间金贵，机遇难得，错过了惋惜，既到家里团聚，也到寨子的人家聚会。
即便我和他们很熟，也不会去打扰，不然会调转处于热之闹之的话题。
我不会到手机上随便点他们的姓名，把他们从家里、寨子请来，为肢解我的寂寞和孤独，身边有个扯白（聊天）的人，而减少他们到肚子里闷了一年的话语没说出来才遗憾。
他们去外地工作、打工，不是万不得已的事，是到适合的廊场有用武之地。
付了心血、流了汗水、体现价值、达到目标、得到收入，父母好安心养老，儿女好安心读书。老屋拆了修栋新屋，安了水电、电视、网络，添置家具、电器、炊具、餐具、用餐，那才是过年回家的安乐窝，再出门工作、打工，不担心屋漏了、烂了、倒了......
我没自私到不顾他们的感受，白天还能相见，站到一起说一会儿活。
晚上，他们不是忙于应酬，源自情感的真挚，要坐到父母面前、儿女身边，要和亲朋好友在夜宵桌上喝顿坛罐罐（野刺果）泡的苞谷酒，吃家乡的炊炉子（火锅）菜。
我习惯一个人的变电站，陪我的是楼上和后面的设备，它们不会离开，在固定的“岗位”上一陪就是多年，就像我熟习它们一样，早就和我成了不会分别的“同事。”
它们用运行的曲调和我说话，我像在剧场听它们轻柔地演奏，诠释中得到了享受。
每天晚上锁铁门前，我会到公路上从这头走到那头，不是光亮间的一点距离，走到最近的一户人家的大门口，走到桥的那头，烦燥被风吹走了，心里也就舒服了。
集镇到两公里开外的酉水河边，寨子到没有路灯的西边。田畴中间的变电站里外都亮，不是为防止盗贼设置了路灯，有了灯光说明变电站没有停电，还在年节中明亮。
院墙的修建隔离了危险，才不会出现故障、事故，才不会短路、停电。性质特殊、行业高危，有了高高的院墙，平安了才无事，没发生悲剧，看不到眼泪，听不到哭泣。
没有路灯的寨子，每户人家的灯光是夜色中一颗颗、一组组最亮的“星。”
我想像到温暖的灯光下有最甜蜜的笑容、最温馨的话语、最和谐的画面。
于是，我感觉我的工作是做的一件播种光明的事，他们美满了，我才没接到咨询停电的电话。如果停电了座机、手机都会被他们打爆，这不是热线，而是一声声质疑。
白天和平时的日子，我都不喜欢手机、座机响过不停。不是不愿接电话，回答和解释都让我费神。有的用户态度生硬，有的用户还会骂人，尽管不乐意、很气愤，遇到站里、站外检修、抢修和极端天气造成的停电，还得接那些骂丑话、骂脏话、骂娘老子的电话。
我理解用户对电的依赖，他们的生活、通讯、娱乐都和电相关。用惯了电点蜡烛照明不习惯，用惯了电烧柴禾做饭不习惯，用惯了电带口信给亲朋好友不习惯......电成了他们首选的商品，打米、洗衣、保鲜、取暖、纳凉、抽水、砍猪草都少不得，电能解决所有问题。
我觉得到变电站上班是把责任放在心里、装在脑壳、扛在肩上。稳定了才平安，正常了才畅通，没得警铃、警报响，才无隐患、故障、事故，也就接不到语言恶毒的电话。
不停电的日子多好，能连续几个月运行下去，就是白天到外面碰到寨子里的人，他们会问我几时回家休息，几时又来上班，检修、抢修停电的事提都不提，像过了几年。
检修、抢修停电属于正常停电，会到电视上提前通知，让用户做好准备，对造成的不便敬请原谅。现在不轻易停电，没得特殊情况不会停电，使得用户在用电上享受更多实惠。
尊重了寨子里的人，他们对我也很尊重，好像我和他们一样，都是这个寨子里的人，只是他们种田，我到变电站上班，同在一片蓝天下，闻芬芳的花香，听婉转的鸟歌。
我愿意做这个寨民，无事时到公路上走走，到他们家里坐坐，得到是浓浓的乡情。
变电站的晚上并不俱寂，总有回家的车和人从大门口的公路上过，就算太少，也被车轮和脚步滚热了、走热了。变电站的设备并没休息，仍把变换的电能送到千家万户。
给车辆和路人照亮的路灯，让他们到了变电站外的公路上觉得亲切，不是照的几个钟头，而是亮的一通宵，尽管两边的公路上没路灯连接，田畴中路灯也是他们心中的灯。
我在送他们回家，路灯就是我的眼睛，看他们越走越远，其实隔他们的家越来越近.....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