细细的、轻轻的、圆圆的雨点落到树子上、街道上、屋顶上并无响声，惯性小了不是撞击是触碰，力度小了不是击打是拥抱。这种安静、寂静写意到空旷，冬夜的雨悄悄地来了，灯光下能看到它的影像，却听不到它的配音，无声的画面从田野延伸到漆黑的群山。
雨点不是稀稀拉拉几颗，不是落了一阵停歇一阵......从天黑后落起，持续到了深夜，还没停止的迹象。没有院墙上的路灯，没有屋顶上的路灯，没有开关站的路灯，我的眼睛不可能穿透夜幕把落雨的景象看得清楚。周边的人家已经睡眠，雨点还照样兴奋、活泼。
在小的雨点落到周边人家的瓷瓦屋顶、玻璃瓦屋顶、铁皮棚屋顶，这些屋顶的薄、空，也有轻微的声音。就像我上班的变电站阳台上的雨棚，被小小的雨点和从屋檐滴落的水点也敲打出一阵阵轻脆的、悦耳的、动听的乐调，奏响的旋律持久地在大院里慢慢地回放。
进入冬至的夜晚，还没达到最冷。没刮来大风，扑面的微风还不刺骨，只有一种凉嗖嗖的感受。像夏天把空调的温度调到二十度，能迅速驱赶身上的燥热。就算是寒冷的天气没冷到颤抖的地步，夜风没被夜雨过滤得奇寒，风里面没有冰针、冰刀，脸庞上少了刺痛。
打白霜、落大雪、凌厚冰的冬天越来越少。小时候的冰天雪地是种回忆，就是复制也不是年年再现，那景况也是好多年一遇。现在很少用到奇寒、极寒的词语来概括一个冬天，就是落了雪也垒不起一个雪人，薄薄地垫到地面，出的太阳一晒，化成水浸润到泥土里。
就是结了冰，也薄得像纸，无法从稻田、水凼揭出一块，吹个眼子，拴根绳子，提到手上当玻璃好玩。原以为冬天始终是儿时的冬天，年纪大了，经不起冰天雪地的“折磨，”好像那是非常遥远的事情，和我隔了一个世纪，其实时限不长，就是我成长的童年。
地处酉水河边的百福司，比来凤县城还低，也就比酉水源头的宣恩、鹤峰更低，那些高山、大山提前进入隆冬，百福司的冬天只是比晚秋又凉快了一点。很多年轻人只穿秋衣、夹克、牛仔裤，骑着摩托车在公路上跑得飞快，不是他们逞能，还是天气不那么寒冷。
到变电站上班的我总希望从怀想中下载出儿时的冬天，像落小雪的白霜一直打下去，像绿豆籽籽的雪、棉花朵朵的雪一直落下去，像厚玻璃的冰、树子棒棒的冰一直凌下去......想像得出，兑现不了，十几年的暖冬再没描绘过雪山、冰沟，如同一个凉爽秋天的绵延。
当然，2008年早春的冻雨冰雪在百福司出现也只是一个例外，再没见到那样的雪景、冰况。也许好多年后会穿插一场大雪、冻冰的年份，会用极端天气进行形容。是不是收入多了、生活好了、环境美了，冬天的天气才越来越暖和，可能气候也跟幸福的人同步。
我喜欢童年的冬天，但是我还是愿意过现在的冬天，上身穿秋衣、羊毛衫、工作棉衣，下身穿秋裤、工作裤就能过一个冬天。再不需要加毛线衣、棉褂子了，再不需要加毛线裤、棉裤了......脚上一双袜子、工作鞋，暖得我的耳朵上、手指上、脚后跟再没长过冻疱。
正常运行的变电站不会因为雨点有异常的乐调。尽管不是白天，有灯光的照射，还是看到柔软的、温润的、抒情的画面。当我在细雨霏霏时巡视了设备，等我走进了值班室，雨点才大，将我矗立的阳台上雨棚温柔地拍响，一串低沉的音调“啪、啪、啪”地流淌——
今天晚上的雨并没春雨、夏雨、秋雨那么急骤，不是速度、节奏慢了，是它落到雨棚上重量轻了，才是细小的声音。对我这个爱清静的人，没有欣赏到宽广场景的盛况，却能聆听到雨棚扩散出的美妙乐调，好像调到了最小的音量，还是享受到甜美的、轻脆的旋律。
前几天阳光灿烂的天气，晚上还能仰望到月亮、星星，今夜冬雨的飘落，厚厚的云块朦胧天空，被夜色涂抹了油彩，只能从灯光照亮的空间看到雨点徐徐地落地。我想周边的人家已经睡眠，即便没睡的人不是在看电视、就是到灶屋里用预备的食材烹调可口的夜宵。
坚守变电站的我像设备奢侈的是平安无事。主变、开关、刀闸、线路和互感器的平稳，是我求之不得的事。没有放电、拉弧、短路的现象，也就不会附带跳闸、停电的事故发生，冬雨还落大点，承受的考验让设备平安一个冬天，我们的用户才没有唠叨、怨言、质询。
我从来没感到一个人值守的变电站存在害怕的因素，外大门锁了，内大门也锁了，把人为的隐患阻挡了。没关住的是流动的空气、是细柔的冬雨，站外的景致也出现到站内，说明变电站没有隔绝，是夜晚的来临，需要关紧大门，还是我锁住了进进出出的这条通道。
天亮后这条通道会被我打开，迎接的不仅是细雨绵绵的天气，也有需要接触的周边乡亲。不是我应要把他们请到站里摆摆家常，看他们开车、行走到公路上，亲热地打声招呼，才没和他们拉开距离。即便我不晓得他们的尊姓大名，但我清楚他们都是我们最亲爱的用户。
用户是村村寨寨的乡亲，他们不一定都认识我，我也没有办法把他们全部认识。公路延伸的小路，小路延伸的尽头，山里头的人家，对我来说还是有点陌生。好在一根根电杆生长而去、一条条电线蜿蜒而去，把他们和我紧紧地联系到一起，看来我们都是这个电网的人。
我们是供电的人，就得认真服务这些用电的人。只要他们天天能有电用，家里添置的电器才不会是动都没动过的摆设。输送的电能能让他们的电器运转、工作起来，以前许多的想像都变成了现实。他们感谢我们，我们更要感谢他们，才让我们获得广阔的销售市场。
我常想很多人见了我都一张笑脸，说实在话我还没到哪个廊场和他们有过交谈。难道是我身上的工装有“国家电网”的标识，他们才这样热情。休息时我并没穿上工装，总有不认识的人对我微笑，难道是他们看到我进出变电站的大门，见了才对我发自内心的尊敬。
不会是我喜欢微笑他们才微笑，可能还是我从事的职业与他们关联。一个人认识的人有限，大家认一个人容易。难怪常有人打电话咨询我为检修、为抢修的事情，不晓得他们从哪个渠道得到我的手机号码。当我把预估供电的时间准确相告，满意的他们还说声谢谢。
一个人到变电站上班随便、自在，但不是懒惰、涣散。还是要好好上班、安心工作。违反纪律、胡乱操作不行，执行了《安全规程》、《操作规程》。自身和设备安全了，才有心情聆听冬夜雨点轻轻叩响雨棚的序曲，确实美到心里，有了动听的雨乐，不会被寂寞缠身。（张崇文）
